𝐁𝐥𝐮𝐞𝐛𝐮𝐛𝐛𝐥𝐢𝐧𝐠

⚜简介 01 02 03 04 05 06 07 08 09 10 11 

   番外：明晚八点

Chapter 1

 

“Potter先生，Granger女士。你们这么快就赶来可真是太好了。快请坐。”

 

Harry对Brisley治疗师礼貌地笑了笑，坐在他常坐的椅子上，椅子后是她那张堆满杂物的书桌。Hermione坐在他身边，捏了捏他的肩膀。她经常这么做。Harry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养成的一个新习惯。

 

“有什么进展吗，Brisley治疗师？”Hermione问道，“猫头鹰派来的信件里并没有说得很具体。”

 

“有点，Granger女士，有点。”Brisley对他们迁就地笑笑，“现在，让我先找到我的眼镜，等我一下……”

 

Harry喜欢Brisley治疗师。在过去的四个月里，他见了许许多多的治疗师、专家和各种对此感兴趣的人士，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她那么好脾气。然而他的案子进展实在缓慢，他偶尔会想一些关键的信息是不是遗落在了哪里，比如她办公室里那堆乱七八糟的羊皮纸当中。四个月确实太长了。对Harry来说，就是一生。

 

“啊，在这儿呢！我真傻。”Brisley把架在头顶的眼镜拿了下来，暗自发笑。她期待地看着他们，明显在等待他们的反应。Harry不自然地笑了笑。他瞥了一眼Hermione。她撅起了嘴唇。Harry想Hermione对没有条理的人特别没有耐心。

 

“好的。”Brisley像母鸡一样把自己窝进椅子里，“嗯，就像我在信中说的，我一直在劝一位顶级专家接手你的案子，Potter先生，我很高兴地告诉你，他终于同意了！”

 

“很好。”Harry道。Brisley对他明显不大热情的语气感到失望。

 

“为什么要花这么长的时间？”Hermione听上去十分困惑，Harry也有相同的疑惑，“这很难让人高兴。”

 

Brisley挥了挥手，“哦，他很受欢迎——要知道，他绝对是个天才！他在相当短的时间里达到了这个领域的巅峰。我们应该很庆幸他接手了这个案子。不过，我想拒绝一个和Harry Potter合作的机会一定很难！”又一个期待的停顿。这一次，Harry没有勉强自己微笑。

 

他很快就发现人们会用一种特别的方式提及他的名字——就好像这很重要，是一个Harry不明白的圈内共识。Harry了解到了战争和他在其中的作用，但人们谈起他的方式就好像他是小说里的大英雄，可他根本不记得自己究竟做了什么。这一切都令他恼火不已。

 

他曾经向Ron和Hermione抱怨过一次。令他吃惊的是，他们突然大笑了起来。

 

“是啊，你从来就不喜欢。”Ron怜爱道，“你管他们叫‘看预言家日报的马屁精’。”

 

“事实上，我想那是我说的。”Hermione纠正道，“我想你说的是‘舔屁股的混蛋’，Harry。”

Harry咧嘴一笑，过去的自己听上去不错，这总能让他心存感激。

 

他把注意力拽回眼前。

 

“如果他这么忙，我们应该怎样安排时间？”Hermione道，“现在离六个月的最后期限已经过半了。我们已经耽误了很多事情。”

 

治疗师曾说过，在丢失记忆六个月之后，想重新找回记忆的可能性几乎为零。在二月份看来，六个月似乎还很长。而现在已经是五月底，感觉时间根本不够。

 

Brisley开始显得有点疲惫。Harry对她表示同情，因为在过去的几个月里，他一直是Hermione焦虑情绪的发泄对象。

 

“我向你保证，他会全身心投入到Potter先生的案子里。”Brisley治疗师道，“事实上，这就是我今天请你们来的原因。他空出了几小时的时间来和你们讨论这个案子。实际上——哦，天呐，已经到时间了？他马上就到了！”

 

Hermione不满地哼了一声。与此同时，Brisley治疗师的布谷鸟时钟开始鸣叫。这是Harry最不喜欢的东西之一，他怒视着那只丑陋的小鸟，看着它从狭小的木门里奋力挣脱出来。

 

“已经一点了！”那可怕的东西高声尖叫着，“别忘了去交表格，Edith！邮局周五下午三点钟关门！”

 

“谢谢，Geoffrey。”Brisley低声温柔道。

 

Harry还没来得及掩饰脸上的厌恶，有人就敲了敲门。

 

“哦哦，请进！”

 

门后，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男子——虽然Harry现在看谁都觉得陌生。他身穿一件整齐的灰色长袍，面部轮廓硬朗，而且几乎苍白：白皙的皮肤，银白的头发，和浅色的眼睛。他比Harry迄今接触过的大多数治疗师要年轻得多。他可能比Harry 也大不了多少。

 

“喔。”Hermione在他身边小声道。

 

Harry转身对她皱起眉头：“什么？”

 

“Potter先生，Granger女士。”Brisley治疗师道，笑容满面地看着来访者，“这是Draco Malfoy。他在咒语伤害和精神治疗领域做出了许多重大的贡献。Malfoy治疗师，这是Granger女士，我敢肯定你认得Potter 先生！”

 

Malfoy治疗师那双灰色的眼睛盯了Harry良久，Harry对此已经习惯。“是的。”Malfoy平静道，“很高兴见到你。”他朝Hermione点了点头，“Granger。”

 

“Malfoy。”Hermione冷冷答道。Harry眨了眨眼睛。

 

“我、啊。”Brisley治疗师似乎也被这种无礼的问候弄得不知如何是好，但她的情绪几乎立刻又高涨起来。“很好！”她道，飘逸的灰白头发随着她激动的身体一起抖动。“既然如此！我那绝妙的闹钟好心提醒我，我还有点小事要办。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，我就先走一步，留你们互相了解了解，讨论下一步内容。如果有需要，叫我一声就行！Granger女士，Malfoy先生，我想你们谁能派来一只守护神呢？”

 

Hermione告诉过Harry自从战争过后，她就一直召唤不出守护神，所以他对此并不惊讶，但当他看到Malfoy治疗师也避开Brisley的目光时，他感到有点意外。

 

“我可以。”Harry道，把目光从Draco爬上淡淡红晕的脸上挪开，对Brisley治疗师凄然一笑，“我们有需要会通知你的。”

 

“请务必这么做，请务必这么做！”说着Brisley就把几卷羊皮纸胡乱夹在腋下，挥挥手指离开了。

 

Malfoy治疗师在距离他们相当远的地方变出一张椅子，僵硬地坐了下来。一阵奇怪的沉默。Harry不介意成为打破它的人。

 

“所以。”他道，“你们互相认识？”

 

Hermione咬了咬唇，“是的，他是——”

 

“我们以前是同学。”Malfoy道，“我在霍格沃茨和你同一个年级。”

 

“嗯。感觉不止这些。”Harry歪起脑袋，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俩，“你们以前是一对？”

 

Hermione呛了口口水。Malfoy那淡色的眉毛几乎要与头发齐高。

 

“绝对不是！”Hermione气急败坏道。

 

“真的，真的不是。”Malfoy重复道，脸上表情惊恐。

 

Harry咧嘴一笑。他并不真心这么想。Ron在某天晚上跟他滔滔不绝地讲了一遍Hermione的感情史，其间还花了二十分钟罗列保加利亚找球手Viktor Krum的诸多缺点，尽管并不怎么吸引人，Harry却不记得这当中有一个叫Malfoy的人。但他这个问题的效果还不错：房间里紧张的气氛已经被打破。

 

“所以，Malfoy。”Hermione一本正经道，“精神治疗？”

 

“有人这么说。”Malfoy道，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，“我本人并不觉得这是治疗学科的分支。‘治疗’意味着单一离散的治疗方法。我相信你能够意识到，大脑比这要复杂得多。”

 

“是的，我听过不少类似的话。”Harry讽刺道。过去几个月里，至少有五十个人都是这么跟他说的。

 

“当然。”Malfoy道，声音就跟他和Harry打招呼时一样的平静。他把文件放到膝上。

 

“Potter——”

 

“哦，Harry就行。”Harry道。

 

“Harry。”停顿许久，Malfoy才开口道，“听着，你的记忆真的有可能无法恢复，而且，我相信你也知道，随着时间的推移，恢复的可能性只会越来越小。但我看了你的记录，我想你的记忆可能并没有被夺走，它们只是被藏起来了——锁在了你自己的大脑里。我给出的专业意见是，以摄神取念为基础的疗程最有可能强化你的精神力量，帮助你重新找回丢失的东西。”

 

“摄神取念？” Harry还没来得及回答，Hermione就厉声道，“你确定你认真看过Harry的档案，Malfoy？我想我一定把Harry和精神侵入咒语的历史写了进去。”

 

Malfoy动了动嘴角。“你的确有。”他面无表情道，“七页纸。感谢你坦诚透露了如此惊人的细节。请放心，我看了、也理解了里面的一字一句。”

 

Harry盯着Draco Malfoy苍白的脸，相比于一旁疾言厉色的Hermione，他的表情显得无动于衷。他身上有某种耐人寻味的东西。这表现在他对Harry说话的方式上——他并不像Harry遇见的大多数专家一样谄媚讨好。相反，他有一种令Harry忍不住喜欢的自信和直率。他动不动就和Hermione拌嘴不过是一件不痛不痒的小事，Harry总能把这与Ron联系在一起，还有家和舒适。

 

“我同意。”他打断他们。

 

Hermione猛地吸了一口气，再次捏了捏她的肩膀：“同意？”

 

“同意。”他重复道。他直起身子看着Malfoy。Malfoy毫不畏惧地迎着他的目光。Harry露出一个微笑，“我们什么时候开始？”

 

 

没有人能告诉他这是如何发生的。唯一知道的是，今天他还是Harry Potter——傲罗、救世主、巫师界忙碌而又杰出的一员，而第二天，他就变成了……这个Harry Potter——不记得把糖放在哪个柜子里，认不出他多年的好友，对自己几乎一无所知。

 

第一个早晨最为糟糕，尽管不是最初。他睡醒后，一切都很……平静。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，不知道自己是谁，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乎。窗外传来婉转的鸟鸣，屋内只有棉被轻轻擦过肌肤的声音。他怡然自得地哼着小调，对着天花板慵懒地眨了眨眼睛。仿佛飘浮空中。

 

然后，一只脏兮兮、毛茸茸的猫头鹰落在了外边的窗台上，用喙啄起了玻璃。

 

他注视着它。

 

他知道猫头鹰是干什么的。

 

他知道它们是给巫师送信的。他知道字母是什么。他知道巫师是什么。

 

他不知道谁会给他写信。

 

他不——

 

他不知道“他”是谁。

 

胸口被一块重物狠狠砸中。刹那间，他不再飘浮，而是挣脱了束缚，仿佛将他与现实捆绑在一起的绳子断成了两截。

 

他不知道自己是谁。

 

他不——

 

他毫无头绪。他叫什么名字？他爬起身，环顾这个房间——他在哪儿？为什么他不知道他的名字？？

 

猫头鹰对他的恐慌完全不以为意，又用喙敲了敲玻璃。他竭尽全力平复狂乱的呼吸，伸手打开窗户。

 

他手指颤抖地把信纸从猫头鹰的腿上解开，接着发现自己的手自动向装满猫头鹰零食的罐子上伸去。这个动作让他平静了下来。这证明他是真实存在的，他的身体还保留着大脑已经忘记的习惯。

 

他试探性地喂了猫头鹰一个零食。它用小小的鸟喙叼住，头也不回地飞走了。他展开卷起的信纸。

 

Harry，

 

你昨晚去哪了？Kreacher又发作了？老实说，我真的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我说的话。自从我们把那张可怕的肖像取掉后，他已经变了很多。

 

有空的话，一定要飞路过来吃午饭——Molly昨天又送来了三大批牧羊人派，我们两个人是不可能吃完的。当然了，Ron也不是没有试过。记得把Staghart的论文带来，如果你能找到的话！自从我们在盟会上和Silvering教授交谈过后，我就一直在想她的熵理论。

 

Love，

 

Hermione

 

他盯着这陌生的字迹。嘴里念着一些他不知道的人名：Kreacher，Molly，Ron，Staghart，Silvering，Hermione。

 

Harry。

 

这些人是谁？猫头鹰把这封信交给了他——他是Harry吗？他不觉得他是Harry。他什么也不觉得。

 

他把信放到床上，试着戴了戴床头柜上的一副眼镜（突然发现世界变得清晰可见，却也不再熟悉），开始调查起了他醒来的这个房子。

 

写给“Harry”的信件到处都是，他相信不管“Harry”是谁，他现在都在Harry的房子里。壁炉架上摆放了一些照片，里面出现了许许多多的人，不过这当中有三个人出现的频率最高。一个高个子男人，头顶姜红色头发，皮肤苍白，脸上有一些雀斑，笑容随和。一个肤色较深的女人，有一头卷到让人难以置信的棕发，还有动不动翻白眼的倾向。以及另一个男人——头发乱糟糟的，还戴着眼镜。

 

他碰了碰架在鼻梁上的眼镜。那人穿了一件衣冠不整的傲罗制服，额头上有一道锯齿状伤疤——这个人会是他吗？

 

他找到了一间浴室，盯着镜子。有一条同样的伤疤，像一条愤怒的闪电灼刻进他的皮肤。镜子里的男人——和照片里一样头发乱糟糟的男人，正一脸茫然地盯着他。

 

他醒了这么久，就算是复方汤剂也早该失效了。他肯定就长这样。

 

他……什么也感觉到不到。既没受鼓舞，也不沮丧，更不好奇——这个回望他的人就只是……某个人而已。他的下巴上长了胡茬，眉毛又粗又直，圆框眼镜后有一双绿色的眼睛。这一切没有点燃任何熟悉的火花。

 

房子很大，几个小时后他才来了厨房，翻找着抽屉。这时，他已经了解到了关于Harry Potter的好几件事（主要是房子的每个抽屉里都塞了几十封不同署名的封皱巴巴的信件）。但他还是不知道自己是谁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。如果家里有一只猫头鹰，他就可以派它去回Hermione的信，但他连猫头鹰的毛都没见着。

 

厨房后有一扇肮脏的柜门。他已经翻了四层楼的抽屉和碗橱，还是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。他疲惫地转向那扇门，不抱希望地抓住门把手猛地打了开来。

 

“您好，主人。”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他的膝盖附近传来。

 

他大喝一声，砰地把柜门关上，心脏狂跳。

 

一道闪光，接着一阵响亮的爆裂声，一只干瘪的老家养小精灵凭空出现在了他身边。他又发出一声喊叫，向后跳去。小精灵的眼睛从某个类似鼻子的东西上注视着他。

 

“Harry主人需要Kreacher做点什么吗？”小精灵不动声色地问道。

 

“Harry主人？”这话在他嘴里说来很是别扭，“你是说……我？”

 

小精灵眯了眯硕大而苍白的眼睛，“主人又想通过切断家养小精灵和这所高贵住所的神圣联系，借此侮辱最古老高贵的Black家族吗？”

 

他举起双手，“不！不，绝对不是想侮辱任何人。”

 

“是那个麻瓜种Granger指使您这么干的吗？”小精灵质问道。

 

“没有人指使我做任何事！我只是——我只是需要你的帮助。”

 

这个小精灵——Kreacher似乎不太友好，但他出现在一个这样的房子里似乎也不那么令人惊讶。小精灵甚至称他为“主人”。这么说，他的确住在这里。这是他的小精灵。

 

“你刚刚说了‘Granger’？谁是Granger？”

 

“您在嘲笑可怜的Kreacher。”Kreacher控诉道，“您想哄骗他说出对那个麻瓜种的看法，但Kreacher知道得更多。Kreacher知道主人想让他说Hermione Granger是一个聪明的女巫，这里永远欢迎她的到来。”

 

希望。第一次有了希望。

 

他跪下身，膝盖下的石头地板又冷又硬，“Hermione？你认识Hermione？”

 

“是的。”小精灵缓缓道，然后移开视线，压低声音补充着，“尽管Kreacher依旧不相信她，哦，不，完全不信。Kreacher可怜的女主人要是知道某个像——”憎恶的一眼，“——她这种出身的人，在我女主人心爱的家里待了这么长时间，她会怎么说呢？”

 

“‘女主人’？还有别人住在这里吗？”

 

Kreacher讥笑他，“自从主人和他的朋友们毁掉了女主人美丽的肖像之后就再也没有了。”可怕的是，Kreacher大大的眼睛里布满了泪水，“哦，我可怜的女主人！”小精灵哀恸道，“Kreacher让您失望了。”

 

“你没有——我向你保证你没有让任何人失望！”他伸出一只手拍了拍Kreacher的后背，又想了想，“好了，好了。”他无可奈何道。他只有四个小时的记忆，他觉得自己能做的事寥寥无几。但安慰一只哀嚎的家养小精灵肯定不在他的能力范围。

 

“我——我有个任务要交给你！”他道，几乎是在Kreacher的抽泣声中大喊道。

 

Kreacher顿时安静了下来，“任务？给Kreacher的？”Kreacher吸了吸鼻子，骨瘦如柴的手背擦了擦鼻涕。

 

想不露出恶心的表情是非常困难的。“是的。”他道，“这非常重要。你是在帮你的——你的主人一个大忙。”

 

Kreacher点点头，“Kreacher为服务Black家族及其继承人而生。”Kreacher低声说了一遍、一遍又一遍，“即使Kreacher不同意前任主人选择的继承人，而且有Kreacher十分乐意服侍的Black家族的血脉继承者。”

 

“很好。”看样子，就算他要一个解释也无法让整件事明朗多少，“好了。听着，听起来你们的关系有点紧张，但你能找到Hermione Granger，然后把她带到这儿来吗？”Kreacher的表情沉了下去，他急忙补充道：“这是为了Black家族的利益。”

 

这句话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鼓舞Kreacher。

 

“您可真会嘲笑可怜的Kreacher。”Kreacher伸出一根皮包骨的手指，“但Kreacher是一个善良听话的小精灵，Kreacher会听从Harry主人的命令。”

 

Kreacher最后瞪了一眼，打了个响指，然后凭空消失。

 

他刚站起身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尘，Kreacher就出现了，那小小的拳头攥着照片里头发蓬松女人的长袍。

 

“主人。”他哑着嗓子道，鞠了一躬，“如果您还有需要，请务必告诉Kreacher。”接着不等回复，他就打了个响指消失了。

 

“Harry？”这个女人（是Hermione？）问道，“怎么回事？我们刚刚还在吃午饭。”

 

他盯着她，从照片上看她的脸很熟悉，但没有引发任何其他的记忆。她大大睁着她那棕色的眼睛，担忧之情溢于言表。她向他走了一步。他本能地向后退去。

 

“Harry？”

 

“我想我被一忘皆空了。”他平静道。

 

她深色的皮肤明显苍白不少，“什么？”

 

“我不知道我是谁，也不知道你是谁，更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个奇怪的房子里醒过来，里面有让人不安的蛇头装饰，和一只脾气暴躁的小精灵。”

 

一阵长时间的沉默。Hermione目瞪口呆地看着他。

 

他清了清嗓子，“但我开始觉得我的名字叫‘Harry’了。”

 

听到这话，Hermione飞扑到他身上。她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，检查他的瞳孔，摸他的脉搏，问了一连串他不知道答案的问题。

 

她把他拖去了圣芒戈医院（他还记得圣芒戈医院，但不记得以前到过那，尽管许多治疗师像老朋友一样跟他打招呼）。他们到达没多久，照片上的那个红头发男人就出现了，强烈要求知道Harry这次又把自己卷入了什么事件中。Harry耸耸肩。Hermione跟他解释。

 

“但很容易解决的，对吧？”那人问道，眼睛瞪得老大，在他们之间看来看去，“Hermione，你的爸妈——他们现在完全好了。不是吗？Harry很快就会恢复正常的。”

 

四个月过去了，Harry依旧没有恢复正常。

 

他丢失的记忆明显是个问题，但除此之外，情况还不错。即使他不记得他们的过去，他还有Ron和Hermione。他们表现出的友好超出了他的想象——不过，公平来说，他想象力的范围是有限的。

 

在圣芒戈的治疗师断定Harry没有表现出任何被记忆咒语击中的迹象后，Hermione便负责起了Harry的医疗情况。当治疗师建议他一直呆在魔咒伤害病房时，Hermione和他们争执了一番。她陪他见面、测试和治疗，她自己也做了大量的研究，气势汹汹地向他们见到的每一个新专家展示一页又一页的理论。

 

Ron虽然没有做任何研究（“没有意义，反正她会在自己看完之后保证我也明白。”），但他一直沉着冷静，完美平衡了Hermione的紧张焦虑。跟他在一起，Harry可以将他忘记的任何东西抛诸脑后——他们会下棋（Harry虽然记得规则，但菜得要死，Ron兴冲冲地告诉他这是正常的），还去看了魁地奇比赛，有几个晚上他们就只是开怀大笑，打趣畅饮，空酒瓶在Harry的餐桌上堆作一团。

 

那些夜晚，Harry的身心都被酒精和友谊暖暖包裹，他一点儿也不介意圣芒戈医院提出的解决办法丝毫不起作用。只要Ron和Hermione还在他的身边，重新开始也没有那么糟糕。

 

Hermione坚持认为每日惯例很重要，所以大多数时候Harry都和它们俩一起吃午餐或晚餐，Hermione还坚持认为，让Harry尽可能地沉浸在魔法世界里也很重要（“任何东西都有可能找回记忆！”），所以他们经常去破釜酒吧吃东西。Ron私下里对Harry说，他怀疑Hermione是在胡说八道，她只是想找个借口不做饭。

 

在与Brisley和Malfoy见完面的半小时之后，Harry低头走进里酒吧的门。酒吧招待裂嘴笑着，挥挥手让他前往他们常坐那张的桌子。Hermione还没有到，但Ron已经在那儿了，他正咬着舌尖，专心摆弄一个坏了的诡雷。Harry刚走到他身边，门上的门铃又丁当响起，火急火燎的Hermione冲了进来。Harry对她挥了挥手，她毫无回应地瘫坐下来，他明显失望地在Ron的身边坐下，尽量不让自己感到不快。

 

即使Hermione坐到了旁边，Ron也没有抬一下头，只是扭头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。

 

“你还好吗，亲爱的？你听起来像是一路跑过来的。”他心不在焉道。

 

“只是想查点东西。”Hermione道，试图平复急促的呼吸。

 

“就因为这个你才匆匆离开？”毕竟他们和Malfoy的会面直到两点钟才结束，Harry本以为他们三个会直接去酒吧，但Hermione急忙说了声抱歉，在Malfoy刚离开没多久后，就不见了人影。

 

“可以理解。”Ron严肃道，“你知道吗，Harry？凡事只要跟书有关，你就一定要跑着去。不然它们几百年后就要没有了。”他被自己的笑话逗得前仰后合，“总之，你那治疗师想要什么？”

 

“还是老样子。”Harry道，“她又找来了一个所谓的专家。他们的新计划是采取摄神取念疗法。”

 

Ron皱起眉头，眼睛没有离开诡雷，“摄神取念疗法？我从来没有听说过。”

 

“我也是。”Harry道，“但这说明不了什么。”

 

一阵异常尴尬的沉默。在紧张的气氛过后，Harry意识到他在等Hermione插嘴详细解释什么是摄神取念疗法，在精神治疗中有什么作用。但Hermione咬着嘴唇，目光坚定不移地盯着菜单，一言不发。

 

Ron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。“你怎么了？”他问她，第一次从诡雷上抬起头。

 

“没什么！”Hermione飞快道，“什么也没有。我想我今天可能要来点干酪吐司。你想吃什么，Harry？”

 

Harry眨了眨眼睛，“呃。我不知道。我想干酪吐司就不错？”

 

“哇哦，等一下。发生了什么？”Ron看看Hermione，又看看Harry。Harry耸了耸肩。“摄神取念疗法是什么？很危险？这就是为什么你表现得这么奇怪？”

 

“不是！没什么。我过会儿可以解释。哦，看，今天的特色是大黄酥饼。我希望他们有奶油蛋羹。”

 

酥饼听起来确实不错，Ron一想到这个思绪就飘远了，于是放弃对摄神取念的执着，转而讨论起了与冰淇奶相比油蛋羹才更适合搭配酥饼的种种优点，Harry也很快不再去想Hermione的古怪行为。等吃完第二份点心（Hermione：蛋奶沙司；Harry：冰淇淋；Ron：两个各来一份），三个人心情甚好。

 

“再来一杯，伙计？”Ron问道，用勺子指了指Harry的空酒杯。

 

Harry摇了摇头。“不，最好不要。”他道，“今天不想喝太多。我明天早上十点还要和Malfoy进行第一个疗程。”

 

Ron呛了口口水，语无伦次而又古怪地笑道：“你——什么？”

 

Harry做了个鬼脸，“我知道，这个时间对星期六来说早了点不是吗？但他说既然我只剩下两个月的时间，就没有理由推到下周一，所以……”

 

“Ron——”Hermione紧张道。

 

“不，不，等等，”Ron直起身子，“Harry。你是说‘Malfoy’？”

 

Harry点了点头，“那么，你也认识他？这个叫Malfoy的人？”

 

“我认识——？！哪一个？Lucius还是Draco？”

 

“嗯。Draco，我想他是这么说的？他就是Brisley请来的新专家。”Harry皱起眉头看着Ron一脸惊恐的样子，“怎么了？谁是Lucius？”

 

“他妈的见鬼了。”

 

“Ron，说真的，我不认为——”

 

“他以前和我们一起上过学不是吗？”

 

“是啊，非常不幸。”Ron揉了揉下巴，“梅林的乳头啊。我有八年没见过他了。他现在是治疗师了？我从来没想过这个。”

 

“精神治疗师。”Hermione纠正道。

 

“好吧，我想他很高兴拿钱告诉别人他们是疯子。”

 

“他要是只干这个，明天的治疗时间至少会很短。”Harry试图咧嘴一笑。但Ron并没有，反而挺直腰杆，面色阴沉。

 

“等一下。难不成他就是那个要对你摄神取念的人？”

 

“嗯。”Harry，“他没有详细说明，但听起来就是这样。怎么了？”

 

Ron红了耳朵，“你在开玩笑。”

 

“并没有……？”

 

“Ron——”

 

Ron猛地转向Hermione。“你就眼睁睁看着？”他质问道，“摄神取念疗法？Malfoy要——什么？强行进入Harry的大脑到处乱看？就像Snape一样？我们知道这能带来多大的好处不是吗？比如神秘人在Harry五年级的时候给他送的小礼物？”

 

“这完全是不同的情况。”Hermione道，避开他的目光，“Harry那时候应该在学大脑封闭术，Voldemort还活着，而Snape——”

 

Ron狠戾道：“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听到了什么！Snape和Malfoy就是一类人，你明知道这点。”

 

“那Malfoy既勇敢、忠诚还聪明呢！”坚持道，尽管她看上去并不相信自己说的话。

 

“瞎扯淡。”

 

“所以这个Malfoy到底是个怎样的人？”Harry问道，努力跟上他们的节奏，“他在Brisley的办公室里看起来还不错。有点……我不知道……”

 

“虚伪？”Ron提议道，“不值得信任？邪恶？”

 

“Ron！”

 

“我想说的是‘高贵’。”Harry有点不自在道。

 

“相信我，伙计，那还不是他最大的缺点——”

 

“哦，拜托！”Hermione拍下她的勺子，“他在今天上午的见面上表现得非常专业，我们没有理由怀疑他不会进步。”她坚决道，“他有一些相当优异的资历。见完面后我就去调查了他。他从霍格沃茨毕业后工作一直不错。”

 

“就算他在过去的十年里治好了去圣芒戈的每一个人，如果他身上着火，我还是连尿都不会给他一滴。”Ron固执己见。

 

“而且。”Hermione对Ron不予理睬，大声道，“毕竟为了成功，Draco需要去取得Harry的信任，我想我们可以让Harry形成自己的看法。”Ron张开了嘴，但Hermione继续道，“我本来还以为帮助你最好的朋友找回失去的近三十年来的记忆，会比十几岁的小打小闹要重要得多。”

 

“十几岁的小打小闹？”Harry重复道，“所以……什么？我们在学校和他不是朋友吗？他是在学校国际象棋上的官方排名比你强什么的？”

 

Ron似乎又要爆发，但Hermione又狠狠瞪了他一眼，好像打消了他所有的怒气。他发出了嫌恶的声音，摇了摇头。

 

“才不是。”他道。Hermione用手肘戳了戳他，“但是，呃。就像Hermione说的，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。他现在可能不一样了。”最后一句似乎废了他老大的劲。这时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，“等等，我们能确保他不会直接跑去预言家日报告密？他以前就干过这种事。”

 

“是吗？”Harry兴趣十足。

 

“不是！”Hermione道，“我是说——嗯，是的。但我们那个时候才十四岁！现在他要是敢这么做，就会严重侵犯病人的隐私。老实说，比起他能透露给他们的Harry的任何信息，他这么干之后给自己惹上的丑闻才更加劲爆。”

 

“怎么，‘一个众所周知没有原则的混蛋把别人的秘密告诉他最喜欢的记者’会比‘Harry Potter失忆’更劲爆？Hermione，我们这么长时间没有把这件事泄露出去已经是个奇迹了。”

 

“当你一直大喊大叫说个不停时，就真是个奇迹了！”Hermione疾言厉色，扫了一眼四周。

 

Ron厉声地反驳她，他们开始为隐私咒和新闻稿吵了起来。

 

Harry已经习惯了他们的争吵，知道不论他说什么他们都听不进去。他决定不理他们，抓起Ron手边被遗忘的碗，吃完Ron剩下的大黄酥饼。

 

不可否认的是，Ron的反应的确令人震惊。虽然Ron嘲讽起人来从不害羞，但Harry从没听他这么生气过。一个人要坏到什么程度才会被大大咧咧的Ron称作是虚伪邪恶？而且不只是Ron——在Brisley的办公室里，Hermione的确用冷冰冰的眼神看了他。Draco Malfoy是谁？他做了什么让Harry的朋友们这么讨厌他？

 

但当Ron和Hermione就此吵得愈演愈烈时，Harry发现他并没有吓得明天不敢去见Malfoy治疗师。如果有，那也是恰恰相反——他几乎兴冲冲地想知道到底他们到底在大惊小怪什么。

 

这些天来，Harry很少感到兴奋，他一边吃着Ron的甜点，一边独自兴奋着。不管Draco Malfoy是谁，不管他做了什么，他已经让Harry度过了这几个月来最有趣的一天。

 

距离Harry下次见到他，只剩下十四个小时。